从跳出土地坳到跳入土地坳

土地坳是龙胜各族自治县三门镇古坪村与鸡爪村的界限山，也是古坪矿区与桂广矿区的天然接壤屏障。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前，土地坳是古坪村与鸡爪村通往外界的重要通道和关口。说起这一通道和关口，年近七十岁的古坪矿区退休工人李显祥对它感概万千，因为承载着他太多记忆。数百年前，土地坳山脚下两边寨子的先民们处在群山环绕的蜗居中，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望着四面环山的阻挡，有着生在绝境之中的无奈。他们曾把“有女要嫁出土地坳，有儿要冲出土地坳”作为跳出大山的出路。没想到数百年来，他们田间地头一种叫滑石的宝物，改变了这里的一切。

“滑石古道”印初心

说起滑石，李显祥说，那时两边寨子的先民们在田间地头干活，随处可见一种白白的石头，但这种石头踩上去很容易使人滑倒，于是先民们就把这种石头叫滑石。后来，先民们渐渐发现这种石头比其它石头质地轻柔、光滑玉化、容易雕刻，便开始用来做烟灰缸和神坛。但让滑石神奇起来和流传开来的是，滑石粉末掉在身上很凉爽，且能使身上的痱子和红肿消失，先民们都认为滑石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宝物。从那时起，古坪村的先民们开始将它捶成粉末装入瓶中，天热时擦在小孩身上祛痱止痒，并作为居家送客的好礼。

李显祥说家家户户用得最广泛和最荣耀的莫过于逢年过节把滑石锯成平板用来揣糯米粑。以前用石槽打糯米粑，总用门板和卓子来揣，但门板和卓子要打蜡和放油才能使糯米粑不粘附，然而用滑石平板揣糯米粑，则不用打蜡和放油，也没产生什么粘附，且揣出的糯米粑光滑、亮爽、平整，成了古坪村民逢年过节打发亲戚和送礼的得意之作。有的为了显示滑石的独尊，还把滑石刻成印章，雕上“吉祥”图案，抹上红花油，加盖到糯米粑上，成了古坪村民的一道专利。

后来，古坪村民将制作的平板滑石送亲戚，无论临村哪家哪户得到一块平板滑石，便成了整个生产队的宝贝，逢年过节都要借来一用。通过亲朋好友的介绍，越来越多的人来定制平板滑石，古坪村民也获得了相应的工钱。于是，滑石制品摆上市场、端上货架，成了古坪村先民们的最大梦想。

足迹印初心，李显祥说，大凡他们那个年代出生的人都有过挑着滑石翻山越岭100公里，到临桂县五通镇去贩卖的艰辛经历。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两个矿山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就是与临近的同烈村、大罗村一道翻越当地的最高山——广福顶，险、陡的崎岖山路一直连接到临桂县五通镇。作为这一带与五通镇的直线方向，广福顶有一山连六乡之说，分别是临桂的五通、黄沙，融安的板榄，永福的龙江，龙胜的三门和三江的高基。而且这一通道也成了古坪、同烈、大罗一带先民们的生命通道，当时桂林接通龙胜的公路只开到临桂五通镇，因此盐、油、布匹等交易都在五通镇进行。一担肩去，一担肩回，是那时的生动写照。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五通市场交易中，各个地方的村民都会挑着自己的特产去赶圩贩卖换取盘缠。与其它村传统的挑粽粑叶、挑茶叶相比，古坪村民们改挑了滑石。正是这种改挑，让古坪村民们充满了自信，因为滑石作为可以爽身和雕刻的新兴特产，开始受到外界的青睐。这种“信手拈来”“取之不尽”的宝物，使他们增加了生活的筹码。虽然脚下的路很长，但有了资源这种底气，即使再苦再累，也都是乐此不疲的事情。

先民们年年义务维修的“古五”(古坪——五通)小道，被村民们形容为“滑石古道”。虽然时过境迁，古道已不复存在，但他们曾在这条古道上谈论得最多的就是，滑石何时得以开采，好让小道变通途，让他们富起来……这条古道便成了古坪村前辈们的初心路。

“金山银山”筑深情

滑石古道、滑石平板、滑石印章……这些“古行当”凝结着古坪村民们浓浓的乡愁，但让他们对滑石产生深深情结的是滑石成金山银山的寓言。李显祥说，小时候总听着大人们讲述仙人广福王造桂林城的故事。传说大罗广福顶山就是以住着的广福王命名的，广福王要把他依山相连的六乡打造成繁华的桂林城，并以居高临下之势护佑这方水土的平安。为了恩泽这些庶民，让这些庶民千秋无忧，广福王不断在自己的山脚下修筑金山银山……

这则神话故事在当地广为流传。但神话归神话，寓言归寓言，古坪的村民们从未想过滑石会与金山银山挂上勾。直到七十年代初桂广矿区和古坪矿区相继成立，国家开通了进矿山的公路，面对两座矿山漫山遍岭挖出来的都是矿，过磅就是钱的全新世界，矿山老百姓的人生得到改写。作为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稀有名词“万元户”对他们来说不再是梦，电冰箱、电视机、洗衣机这些乡村的奢侈品走进了他们的生活。

运输车辆天天将滑石运出，在外界看来无异于在挖金子银子，并且有着取之不尽的“特异功能”。可以说在广福顶山相邻的十里八乡，只有三门才有这种天工巧作，于是人们惊呼广福王的寓言成真。从那时起，桂广矿区和古坪矿区成了外界形容的金山、银山的代名词，无论矿区居民走到哪里，都被别人调侃“生在金窝银窝里”。外人的羡慕让两大矿山百姓感受到生在矿山的无限荣光，滑石成了他们身份和地位崛起的象征，以致于他们对滑石产生了深深情感。他们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居住地就是广福王的故乡，自己能成为金山、银山的主人，完全是广福王的神奇造化。在每年农历六月十八广福王生日这天，他们都要到广福顶山的庙宇烧香叩拜，与当地群众举行各种祭祀活动，使广福王香火不断，广福王故事代代传承……

“矿业兴起”促跨越

“勤奋读书，跳出土地坳当干部”“勤奋读书，跳出土地坳当工人”，在儿时的私塾和大人的教导中，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两句话。李显祥说，祖祖辈辈都想要跳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地坳。可是当古坪矿区走入开采序列后，土地坳却成了当工人、当干部的跳入地，实现了从跳出土地坳到跳入土地坳的大转变。临时捡矿的、搞副业的、做生意的人群蜂涌而来，让土地坳一跃成为上千人的大集市。各种挂牌“金山银山”的小店遍布街头；职工宿舍楼、职工医院、职工食堂等配套建筑拔地而起，让这个被称为“滑石小镇”的小山沟充满了无限生机与活力。

作为县级管辖的年轻龙胜县滑石矿，当时以古平矿区为开采主攻方向，处在扩招和用工的关键阶段，李显祥他们这些矿山本土人成了滑石开采的最大受益者。他们因田地被征用转为矿山工人，从此住上砖瓦宿舍楼、用上高压电，即使住在山里也能享受到城里的生活，而且家里的儿媳和上门女婿也可以一并转入，吃上“本本粮”，成为山区的贵族。曾经“儿要冲出土地坳，女要嫁出土地坳”的境遇发生了逆转，矿山男孩和女孩成了抢手货，只要做了矿山的媳妇和上门郎，就等于从糠桶跳入米桶，实现人生的转机，让滑石情缘成佳话。

下了班，拿着铁锹到码头尾敲两敲，就能得到晚饭钱，使这里成了离财富最近的地方。而且随着招工规模的扩大，一些长期在矿山搞副业的临时工也被分批招进矿山当工人，因此这里也成了离梦想最近的地方。山里的有志青年都想办法挤进矿山做临时工，使这里不光财气旺，人气更旺。“富在深山有远亲”，李显祥说，以前看见矿区山沟背就远躲的亲戚也来串亲了，前来认伙计的人也多了，都想来投靠矿山亲戚找活干、当工人。

经过40多年的开采，曾经用来擦身上和揣糯米粑的滑石，已经广泛运用于医药、造纸、橡胶及陶瓷等行业。龙胜县滑石矿也已经成为龙胜的龙头企业和纳税大户，研发的2个系列38个品种远销欧、美、亚等地，古坪矿区更是有着“中国滑石之乡”的美称，那里的400个村民早已过上小康生活。虽然受疫情的影响，滑石产品面临滞销难题，但龙胜县滑石矿养精蓄锐，不断完善绿色环保硬件设施，践行绿色发展理念，如今古坪矿区的道路绿了，环境美了，排往河道的生产污水清洁了，一个责任型企业正在真抓实干中不断强大。面对矿山筑牢发展根基的可喜变化，自己的子女已成为“靠山吃山”有作为的梦想之人，眼见自己的孙子今年中专毕业后又要回到矿山上班，李显祥信心满满。一家三代家门口就业、家门口赚钱的故事将上演，“以矿发家，以矿兴家”的滑石主人情怀将得到续写。(蒙义堂)